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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,陆七父子还未入睡。
作为青灵山庄的管事,陆七已经在这里维持王府这份产业五六年了。
年轻时,他曾当过赵永川的长随。后来,赵永川来到军中效力,他又当了北平王的亲兵。当然,那时候的赵永川并没有王爷的爵位。
赵永川的发迹,应该是他被纯亲王看重,迎娶了纯亲王王妃的侄女安易蓉之后。安家是数百年的簪缨大族。当初安易蓉得知要嫁给军中一个普通的将领,还有些不情愿。直到见到了赵永川,才被俘获芳心。
当今的皇帝年号恒泰,所以外邦都称呼他为恒泰帝。纯亲王是恒泰帝的同母弟。
当年恒泰帝在藩邸之时,能够与他争夺王位的皇子有好几个,有些实力还不在他之下,甚至更得太祖皇帝看重。
然而,纯亲王始终坚定地站在恒泰帝的身后支持他。所以当恒泰帝登基后,给予了纯亲王最大的权力和信任。
纯亲王在帮助恒泰帝肃清了反对势力之后,却没有眷恋权威,反而选择了交出手中大权,甘愿去内务府做生意,帮恒泰帝的内库赚银子。这让他更得恒泰帝看重。
因此,纯亲王向恒泰帝推荐了赵永川之后,恒泰帝给了赵永川机会。
赵永川也确实有本领,在漠北曾率军逐敌千里,斩来犯敌酋首级八千,让漠北草原各部落闻之色变。
最后,赵永川因积军功,再加上纯亲王的保举,一跃成为朝廷四大异姓王之一。
陆七因为早年负伤,且没读过几天书,最终在王府内伺候了几年后,被指派到这处庄子里。
眼下,陆七正躺在自己装饰富丽的卧室里抽着水烟,由大儿子陆亮在一旁伺候着。
陆七的三房小妾和四个侍奉的小丫鬟,都被他赶出了房间。今晚,他有些事情要嘱咐儿子。
一边为父亲捶着腿,陆亮一边小心翼翼地说:“爹,那个赵长烟既然恶了王妃,甚至连侧妃都找他麻烦,您何必搭理他?反正是四王子将他打成那样。他纵然是死了,也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。”
陆七轻哼了一声,道:“你没有在王府做过事,自然不晓得里面的根由。这赵长烟的生母若是一般的小妾就罢了,偏偏她生前极得王爷宠爱。虽然那人现在已经不在,但谁知道王爷心里是怎么想的?若是王爷不在乎,他怎么死都没关系。可若是王爷哪天想起他来,我们爷俩这么对待他儿子,这就是一根刺,足以让我们取死!”
陆亮不解道:“父亲,不至于吧?且不说您派人去送药送饭,王爷不可能知道。就说这赵长烟,不是五凡之体吗?他还不如儿子我这个九品骨相的。在王府中,他就是一个废柴。王爷还能因为他去惩处我们父子?父亲,您在这个庄子,可是为王爷……”
陆七停了下来,用烟杆狠狠对着陆亮的脑袋抽了一下,抽得他龇牙咧嘴,但不敢用手挡一下,只能硬生生地受着。
陆七斥责道:“不要觉得我为王爷卖过命,被他倚为心腹,就可以随意处置一些他的私事。要知道,奴才哪怕再得主子信任,也比不上父子关系,那可是血脉相连的。你想想,若是庄上的人想要害你的几个弟弟,哪怕他们再不成器,我能罢手不管?”
陆亮听到父亲提起了自己的几个弟弟,手上顿了一顿,看了看父亲的表情,顾不得脑袋的疼痛,又赶紧恢复手上的节奏。
陆七说到这里,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,面色愈发狠厉,道:“这种事,我不想你再去提第二次!否则,你就和你三叔一样,有多远给我滚多远!王爷在这里做那么大的买卖,你以为他不会在这里布置眼线?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想不清楚,真是长了个猪脑子!”
陆亮不由想起了那个把不住口风的三叔的命运。
因为某个晚上在自己的姘头那里说了山庄的几件事,然后被王府知晓,三叔不仅仅被王府派来的管事挖掉了舌头,砍断了手筋,还被父亲赶回了老家圈养起来。
当日三叔离开京城的情状他看到了,真的是十分凄惨。陆亮的额头不由冒出了一头细汗。
看到陆亮真的怕了,陆七才道:“五凡之体又如何?”
陆七缓了缓,吸了口烟袋,才道:“我活了这一辈子,现在黄土都埋到脖梗子了,也算见识过许多人。当年跟随王爷,哪怕是纯亲王,我也见过几面,更不要说其他的王公大臣。可要说让我佩服的,除了纯亲王和我们自家的王爷,我还真没有遇到过。不过这赵长烟,始终给我看不透的感觉。若不是他出生后,我就见过他和他母亲,我真会以为这少年是妖物变成的。”
陆亮有些不以为然,道:“父亲这话,是不是太抬举那小子了。我可没看出他妖在哪里。就现在,还不是被人揍得鼻青脸肿?我估计,眼下他可能还躺在那里掉泪珠子呢!”
陆七冷哼了一声,道:“你要是能有眼光,怎么又会被桂月楼那婊子骗走五千两银子,到最后连人家的裙子都没扒掉?没用的东西!亏你刚刚还有脸说自己是九品骨相!当初测出你有九品骨相,我厚着脸皮去求王爷,才给你找了个宫中当过侍卫的师父,可是你学的是什么?若非看在王爷的面上,你师父清理门户的心都有了!这赵长烟当日被赶到庄子,还能稳定心性,考中秀才。换做你,能做到吗?就是在王府中被打,也是四王子辱及他母亲,他才愤而出手。换做你,那种形势下,你敢出拳吗?我怕你会跟着别人一起骂!”
陆亮听到这里,耷拉着脑袋,低声嘟囔了一声,却不敢再说什么。
陆七看到儿子这样,也不想完全打消了他的雄心,道:“老大,我在王府为奴一辈子,就希望你们能有出息。否则,我在王府寻个闲差即可,何必来这个庄子受冻?你的几个弟弟,花银子的本事都不小,但做事真的是难为他们了。也就是你,勉强算是中材,只要好好干,能够支撑我们陆家的家业。王爷信任我们父子。当初你三叔惹了那么大的祸事,我去请辞差事,王爷却没有责备我分毫,反而赏了我一株老参。王爷为什么信任我们?单单是因为我跟随过他、侍奉过他吗?自然不是,最主要的原因是王爷看重这里,而我在这里,这个庄子就从来没有出过大的乱子!”
陆七示意陆亮把自己扶起来,继续道:“老大,你记住,一定要好好表现。五天之后,御剑门中那人又会前来。这次,交接的事情就由你出面。他们要的东西,我都会为你置备妥当。你万万要仔细把事情做好。御剑门我们攀不上,但是把事做得漂亮了,凭你九品骨相,王爷好歹会在军中给你找个位置。不想从军,王爷也会让你脱了奴籍,给你外放做官的机会。所以,不要担心什么,更不要生出藏拙之心。你懂吗?”
看到儿子点头,陆七继续说:“我们奴才的身份,意味着我们不会反叛王爷,哪怕你脱了奴籍当了官,也是家生子奴才。我们这样的人,王爷反而用得最安心。否则这庄子上的事,担了那么大的干系,为什么不让大王子、二王子他们来主持?身份高了,可能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防着。”
陆亮听了父亲的话,孺慕之情油然而生,道:“父亲,这次我肯定把事情做好。”
陆七又叮嘱道:“赵长烟还在庄子里,千万不要让他知晓一丝一毫。否则,我们也只能去王府报丧了……不到万不得已,还是不要这么做。”
陆亮看到父亲精力已经不济,便道:“父亲,那您早点歇息,我再去外面盯上一会,保证不误大事才行。前几天,里面才抬出了几个,我明天就补足人手。”
陆七没有立即让陈泰走,指使他打开了床头的木箱,取出了一团红布包裹的东西,说道:“这是为父托人花费重金够得的,你带着防身用。王爷虽信任我们,御剑门的人也没有理由侵害我们,但凡事还是要多留三分警惕。你带好东西,就去吧。怎么使用,红布里的纸张上也写得清楚。”
陆亮依言取走了物品,悄然退出。
唯独陆七,纵然满面困倦,依然没有入睡。他吹熄了灯盏,窝在温暖舒适的鹅绒被里,在黑暗中呢喃:“王爷啊王爷,我陆七已经把命交到你手上,你还是给我们陆家留条退路吧!”
到了最后,陆七的声音弱成一线,几乎无法听闻:“蓝剑萍,你到底死了吗?好狠的人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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